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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姜铁军

 

孙大树是个铜匠,四十的时候才有了这个宝贝儿子。他今年快七十岁了,儿子才二十八岁。孙大树不是一般的铜匠,别的铜匠只是加工一般的铜器,多数是家庭用的器物,脸盘啊、饭碗啊、碟子啊、汤勺啊什么的,他除了加工这些铜器,还加工铜饰品,绝活就是在铜器上雕刻花样。花样又分浅雕和镂空雕两种。在铜器上用专门的刻刀雕刻出山水、人物、花草、鱼虫,这是浅雕。用专门的凿子、刻刀、錾子等工具把铜器镂空雕刻出各种图案就是镂空雕。这种技艺一般的铜匠不会,只有孙大树才掌握,从太爷爷那辈子传到他这辈已经是第四代了。孙大树有自己专用的钢模印子,他把印模打在加工好的铜器上或者是铜饰品上,只要拿起铜器看没有孙大树的印章,就知道是不是他打制的铜器。因为这门技艺,铜器雕刻成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,他也成了铜器雕刻传承人,铜雕工艺美术大师。看着非物质文化遗产委员会颁发的大红证书,他半宿没睡着,一是为自己高兴,对得起祖宗;二是为自己的技艺发愁,没有人愿意继承,这技艺难道就在自己手里失传了不成。

 

本来是指望儿子孙一洋学这门技艺的,可儿子根本就没有兴趣。从小培养儿子画画儿、练书法,指望他对铜雕感兴趣,好继承这门技艺。儿子考进了山东工艺美院,学习的专业是工艺美术设计,和铜雕也算沾边。没想到儿子竟然迷上了架子鼓,在孙大树看来就是不务正业。在大学上学期间好几门挂科,磕磕绊绊总算毕业了。毕业后就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组织了一个小乐队,到夜总会、歌舞厅跑场子,演出挣钱,乐此不疲。为这事,孙大树和儿子翻了脸,也骂过儿子,可不起作用,儿子依然我行我素。从前年开始,中共中央出台“八项规定”,后来又反“四风”,夜总会、歌舞厅的生意越来越冷清,孙一洋也像被霜打的茄子,越来越蔫了。孙大树指望他浪子回头,跟自己好好学铜雕技艺。儿子不屑一顾,只问了一句:“老爸,跟您学铜雕,能挣大钱吗?”一句话把他噎住了,说实在的,做铜器不挣钱。现在不像几十年前了,住家过日子还用铜器家什,现在还有谁家用铜器啊,早过时了。几十年前,吃火锅用的都是铜火锅,烧木炭,现在都是电火锅了,既干净又卫生,铜器都成古董了。年轻人结婚有钱的买钻石戒指,没钱的买金戒指,谁还戴铜戒指啊,不够丢人的……孙大树也知道老玩意没人稀罕了,所以也张不开口说招徒弟的事,说了也没有人来。所以,他才把希望放在儿子身上,希望儿子能够跟自己学习,把铜雕这门技艺传承下去,这就是他最大的梦想。铜雕,多好的技艺啊,在自己手上失传了,他觉得自己愧对祖宗啊!

 

孙大树的心思,孙一洋不是不知道,但自己的确不想跟他学这门铜雕技艺。叮叮当当在作坊里干两三天做一把铜水壶,卖三四百元钱,利润也就五六十元钱,还没人买。超市里有的电水壶五六十元一把,又便宜又实用又方便,人家跑来买一把铜水壶干什么?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,孙一洋在一边对铜雕这行的前景看得明明白白,不要说将来娶媳妇成家了,就是自己养活自己都难,这技艺学它干嘛?也知道父亲的梦想是什么,和自己的梦想差太远了。自己要开家公工艺品公司,当体面的大老板,做铜雕是不可能实现的。尽管孙大树磨破嘴皮子,儿子无动于衷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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